美国迄今只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但其科技发展水平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在促进科技发展的过程中，政府、企业和非营利组织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美国社会一贯有“小政府、大社会”的特点，非营利组织的持续发展有赖于诸多因素，最为关键者有三：其一是美国社会深厚的公民自治传统；其二是非营利组织发展的外部环境；其三是非营利组织不断完善的内部治理。美国科技社团多为“百年老店”，悠久的历史在客观上为科技社团的发展壮大积淀了丰富的运营和管理经验，各类科技社团在美国社会拥有广泛的社会影响。

一、内部治理概况

美国非营利部门的治理规则建立在三大价值之上：品质（quality）、责任（accountability）和透明（transparency）——注重品质就是追求卓越，力争把自己打造为一流的组织，为社会提供优质服务；责任强调的是必须对公众、对社会负责，当非营利组织出现问题时必须有人承担责任；透明是消除一切腐败和财务漏洞的有效途径，也是赢得公众信任的最佳手段。

（一）内部治理结构

（1）“委托-代理”式治理结构

美国科技社团的治理结构属于“委托-代理”形式，即决策机构和运行机构之间是分离的。对于科技社团而言，章程和细则是组织运行的基础，美国科技社团普遍建立起了较为完善的规章制度。一般而言，美国科技社团的决策机构是董事会，也是最高权力机构，负责制定科技社团的发展战略、监督基本运行状况等活动，类似于中国科技社团中的理事会，具有决策权；美国科技社团中的理事会受董事会的领导，负责科技社团的日常运作，类似中国科技社团的秘书处，但其职责范围更为广泛。根据业务需求，美国科技社团会设置不同的委员会，如：教育委员会、伦理委员会、章程委员会、政府事务委员会、财务委员会等等。

（2）开放的民主选举

美国科技社团的董事会、理事会等领导机构成员均由会员民主选举产生，例如美国硅谷科技社团的会员代表大会、理事会、监事会等社团领导机构均由会员民主选举产生，通常是由学术上有权威、管理上有经验的专家担任。与上述治理结构相对应的组织架构，在美国科技社团中，最为典型的是庞大且复杂的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IEEE）。IEEE设有代表大会、理事会和执行委员会。重大事项由理事会和代表大会进行决策，日常事务由执行委员会负责完成（参见图1）。

图1 IEEE组织架构简图

（二）会员服务

（1）重视会员分类管理

美国科技社团是以会员为主体的非营利组织，因其业界影响力、社会影响力甚至国际影响力而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受到国家和政府的重视。按照不同的分类方式，会员可以分为：个人会员和团体会员。例如美国物理学会（APS）主要由个人会员构成，而美国物理联合会（AIP）是由团体会员构成的联合会，不吸收个人会员。美国科技社团拥有严格的会员准入制度，使得会员身份不仅表征其学术地位而且也与职业资格相联系，故而社团对会员有很大的吸引力。

（2）多元化的会员服务

美国大多数学会或学会联合会，都为帮助其会员的职业发展开展了大量核心服务，并将这些服务列出供会员及有意愿成为会员的科技工作者了解。在悠久的结社传统影响下，美国科技社团往往不仅仅是学术团体，而且还是某个行业从业者的利益团体，具有学术、商业、政治三重属性。团体会员服务方面，许多科技社团在举办学术会议等大型学术交流活动的同时，通常会为企业会员举办大规模展会。展会为被企业推广产品提供了宝贵机会，参加大规模学术会议对企业来说无疑是绝佳的精准营销机会。

（三）财务运营

（1）多元化的收入来源

资金和资产是维持科技社团生命的血液，财务状况不仅能够反映一个社团的业务能力，而且还能够反映其可持续发展能力。美国的科技社团寻求多元化的筹资渠道，除少量承担政府以第三方采购方式委托的科研任务和政策研究课题而得到预算内拨款外，基本没有来自政府的财政支持，其收入来源主要包括会员会费、企业或社会捐赠、出版或服务收入三部分。图2反映了美国物理学会（APS）2017年的经营状况，其主要收入来自于研究成果的出版、科技会议和会费，公共事务的收入相对较少。

图2 APS收入分布比例（2017年）

（2）学术出版收入占比较大

鉴于科技社团所处的国际学术环境和自身发展的需要，美国科技社团非常重视出版工作，很多科技社团凭借其招牌期刊闻名于世，而权威学术期刊因其影响力和订阅量而成为许多科技社团的重要经济来源，例如《科学》杂志的出版收入占到美国科学促进会总收入的80%以上。图3反映了美国物理联合会（AIP）2017年的经营活动状况，其收入主要来自于出版活动。

图3 AIP收入分布比例（2017年）

（3）自主经营能力强

尽管“非营利性”是美国科技社团的根本属性之一，但“非营利性”不等于科技社团不能从事商业经营活动，而是从用途上限定获利只能用于社团发展目的且不得用于红利分配。因此，美国科技社团普遍具有很强的自主经营能力，通过市场化运作以服务盈利筹资，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并由此带来了科技社团的财务健康和业务活动可持续拓展，以及社会公益效率的提高。例如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IEEE）拥有突出的经营能力和可观的经济实力，每年在会员会费、学术会议、科技出版、标准等方面的收入近5亿美元。

（4）收入反馈会员服务

美国科技社团的收入以项目支出和支撑支出两种方式反馈到会员服务中，其中项目支出主要包括会员、期刊、会议等内容，支撑支出包括运营管理、会员推广以及其他形式的劳务薪资支出等。科技社团作为公益性组织，各项活动的收入与相关的支出应当基本持平。图4反映了2017年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IEEE）的收支水平。

图4 2017年IEEE收入（左）和支出（右）情况（百万美元）

二、主要业务活动

（一）促进学术交流

科技社团区别于其他社会组织的重要特征是其科学性、学术性和中立性。学术性之于科技社团是立命之本，促进学术交流的功能直接关系科技社团的生存与发展。学科发展到一定阶段需要更高的平台，这种平台可能是业界的、全国的，也可能是全球的，而科技社团恰恰扮演着学术交流平台的角色。美国科技社团促进学术交流的具体方式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学术会议

美国科技社团每年举办的学术会议规模和次数存在较大差别。规模较大的科技社团如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IEEE），拥有超过43万遍布世界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会员，每年在全球范围主办或资助举办的学术会议多达1800余场，参会人数累计超过50万人。而规模较小的学会如美国天文学会（AAS），其会员人数仅有7000人规模，每年举办的学术会议只有数十场。美国科技社团举办的学术交流活动除正式的学术会议外，还包括网络研讨会、区域性小规模研讨会、专为学生群体举办的假期交流会和技能竞赛等。

（2）学术期刊

除各类学术会议外，美国科技社团另一项重要的运营手段就是学术期刊。在学术科学的知识生产领域，由于学术期刊对科学家及科技工作者的付出具有选择性过滤功能，影响着他们的声誉和在社会地位、科学资源分配中的重要性，往往使拥有学术期刊的社团机构成为科学进程中最强大的组织之一。因此，几乎每个美国科技社团都有自己创办的专业性学术期刊，并且极端重视期刊的经营。比如《科学》杂志由美国科学促进会出版。另外，《美国医学会杂志》、《美国化学会会志》等也都是由科技社团编辑并发行的。

（3）科技奖励

美国的科技奖励大部分依靠社会力量设奖，而政府设立的奖项则相对较少。尤其是各学科内部分量较重的奖励和荣誉通常是由科技社团设立的，如美国计算机协会的图灵奖、美国化学会的贝克兰奖、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的IEEE勋章等。这些奖励的对象是那些为本学科知识的增进和传播以及本学科的发展做出杰出贡献的人。除专门设立的奖励和荣誉外，美国科技社团还为会员提供各种资助服务，这些资助服务大多具有一定的奖励性质，大体上可以分为奖学金资助和工作生活类资助两类。

（二）提供社会化公共服务

在世界各国的公共服务改革过程中，公共服务社会化是一个较有共性的发展趋势。参与公共服务供给的社会主体主要包括非营利组织、社区及公民。随着公共服务改革的推进，非营利组织逐渐成为支持社会稳定发展，弥补政府和市场失灵领域的重要社会部门。美国科技社团作为专业性的非营利组织，在推动公共服务社会化进程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1）教育培训

美国科技社团一项重要的社会职能就是提供面向全国的科技教育培训。这些教育培训服务主要是通过线上和线下两种方式来完成的。线上教育培训的方式主要是通过对视频课程、多媒体资料以及一些实践案例的学习来完成。线下教育培训主要是通过编写和修订教材、开设讲座、举办研讨会或交流会和组织参观走访学习等方式实现。教育培训大多免费向学校和社会提供，少数科技社团会开设线上收费课程。总体而言，国外科技社团的教育培训服务大致可以分为三类：面向学生的教育培训，面向教师的教育培训，面向社会的教育培训。

（2）标准制定与资格认证

美国科技社团有众多企业参与，因此制定出的行业标准容易获得更多的认可。在制定行业标准时，美国科技社团往往邀请科学家、工程师、政府官员等不同类型人员参与，提高了行业标准的社会认可度。例如美国机械工程师协会是机械工程科学、技术和实践等相关领域制定代码和标准（Code and Standard）的世界领先机构。在美国，认证工作通常由科技社团等非官方机构进行管理。虽然资格认证项目始于医疗学会，但是认证活动已经拓展到各行各业，如财务规划、咨询、汽车服务、会议策划等。

（3）产学研连接

科技社团通过组织科技攻关力量实现技术创新，充分发挥自身的桥梁和纽带作用，通过建立产、学、研相结合的科学创新和传播体系，为促进新知识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打下良好的基础。同时科技社团利用已有的研发成果和成熟技术去影响、帮助进行科技攻关和重大技术项目的改造，增强新创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力，通过科技的创新保证创业的成功。美国硅谷作为世界上最具有技术活力的地区，每天可以推出几十项影响世界科技发展的新技术成果。而科技社团作为第三方组织，可以利用其自身的优势，通过会员之间形成的社交网络系统，开展研究成果和产品之间的中介服务，能够迅速地帮助研究成果向产品转换。

（三）参与科技政策制定-公共政策的主要参与者

美国国家层面的科学政策制定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涉及多个参与者，包括：联邦政府、行政办公室、立法机构（国会）、代表科学群体的非政府组织等，形成了图5的复杂网络，该网络当中包括核心组织和外围组织。

图5 科技政策制定网络

科技社团在美国科技政策的制定过程中是有影响的参与者，关注与行业相关的立法和政策表决，鼓励和支持团体当中的成员与国会代表建立联系，使其能够在关键的问题上发出统一的声音。

（1）游说与影响科技政策制定者和实施者

科技社团作为科技政策制定过程中有影响力的参与者，会从联邦和州两个层面对科技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产生影响，通过两个渠道参与政策制定。一是重视与鼓励会员与国会议员之间建立联系。二是与有关政府部门开展形式各样的沟通，积极参加政策咨商，向政府部门提供研究报告、科技信息，为政府部门的行政提供专业意见。除了在联邦层面的影响，科技社团也可以向州政府和基层政府进行游说，为本学科的发展争取更多的资源。

（2）支持成员竞选国会议员

美国国会议员的职业背景丰富，其中就包括科学家和工程师，科技社团的成员通过参选国会议员，能够直接对国会的政策制定产生影响。例如，美国科学促进会负责科学与技术政策的高级会员兰迪·瓦金斯在任期结束之后就参与了国会议员的竞选。2017年4月，瓦金斯在密西西比州的第一国会参选区宣布参选。他本人是一位科学家，从事抗癌药物的研发，同时他也支持与科技政策相关的研究人员参政。瓦金斯的参选也得到了美国科促会CEO、前国会成员Rush Holt的支持。

（3）进行政策倡导

科学家通过将研究的进展和潜在的风险报告给社区当中的民众，并进行相关的政策倡导，会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公众对这一问题的认识，使科学研究获得公众认可和支持，进而形成一定的政策影响力。科学家们已经充分认识到将其工作对公众进行宣传的重要性，科技社团通过向公众解释科学事业的本质，说明相关问题，倡导科学教育，扩大政策倡导的社会基础。例如美国物理学会为向公众解释科学信息方面做出突出贡献的会员授予荣誉称号。

综上所述，科技社团是政策的重要影响者，可以通过游说、宣传、专家论证、参与竞选等多种方式来影响政策的制定和实施。

（四）加强国际化

主权国家的科技活动越来越受到多种国际组织和国际制度的约束，出现了崭新的国际科技活动路径及规则。超越国家层面的跨国企业集团及一些企业联合组织、政府及政府间国际组织、非政府国际组织，还有其相对应的国家层次和次国家层次的组织，形成了全球治理结构的雏形。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加强，美国科技社团国际合作的方式已冲破原有的地域、学科、专业限制，全面实现期刊国际化、学术交流国际化、业务合作国际化、人才国际化、会员国际化（表1）。

表1 部分美国科技社团的会员分布统计

数据来源：推进世界一流学会建设调研报告